地下室人对理性利己主义,乌托邦主义的批判
（文本为b站up-hreep的文字稿或视频转录成果）
俄国作家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基于 1864 年创作了《地下室手记》，被认为是最早的存在主义作品之一，强调了自由，责任和个性的重要性。 这是一部伟大非凡的文学作品，是对俄国虚无主义运动的社会批判和讽刺，也是一部对人的本质有着深刻心理洞察的作品，尼采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由于我从他那里获得了最有价值的心理学资料，所以我才如此尊重他，崇拜他。 我现在有一种想法，不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如何跟我的思想底流相反，我都会产生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来对他表示感谢。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我唯一值得学习的心理学家，他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幸运。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俄国虚无主义运动进行得最持久，最猛烈的抨击是由他笔下最黑暗、最没同情心的人物，被称之为地下室人的无名叙述者所表达的，揭示了他因此而陷入的无望困境。 地下室手记试图警告人们注意十九世纪六十年代逐渐兴起的几种思潮，包括道德和政治虚无主义、理性利己主义、决定论、功利主义、乌托邦主义、 无神论以及后来的共产主义。 我们将会看到，手记中暗含了许多这样的主题。 所以，在深入研读手记之前，我们需首先观察它的写作历史背景，以便更好地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解释。
1862 年，伊万图格涅夫出版了本世纪最富盛名的俄罗斯小说之一《父与子》。 小说中的人物谈到了一种名为虚无主义的奇怪新哲学，这种哲学在俄国青年中开始流行。 它之前是怀疑主义的代名词，后来演变为道德和政治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者是不向任何权威低头的人，是不信奉任何原则的人，无论该原则被奉为何等崇高。 虚无主义者将自己定义为否定一切的人，代表着对一切先存理想的否定。 理性利己主义是俄国虚无主义运动的主流社会哲学，它认为只有在最大限度地实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我们才是理性的。 这与功利主义有相似之处，后者追求的是效益的最大化。 如所有人的福祉或幸福，功利主义的创始人杰瑞米·边沁甚至提出了一个计算幸福的数学公式，称为快乐计算法，用来衡量任何特定行为会带来多少快乐和痛苦，从而仅仅通过理性来预测人类行为。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理性利己主义的兴起是一种真正的危险，因为通过美化自我，它会使受影响的年轻人的思想偏离正确的价值观，并将他们推向真正不道德的破坏性的利己主义。 下面这句话完美地捕捉到了这种心态，'让世界见鬼去吧，我继续品我的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环游欧洲后写道，西方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是个性原则，一种孤立，强烈的自我保护。 个人利己主义的原则，以私我来进行自我定义，将这个我与所有自然和其他人对立起来，作为一个自主，独立的原则，与它之外存在的一切完全平等，且具有同等价值。 与此相反，陀思妥耶夫斯基呼吁回归大地，强调家庭，宗教，个人责任和手足之情的价值。 在这种价值中，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是大家的一部分，并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 陀思妥耶夫斯基推崇这种自觉的自我牺牲精神，这种精神不能来自任何利己主义的算计。
地下室人受到利己主义，个人主义的影响，认为自己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完全丧失了无私的道德情感，正如他在小说标题所附的角逐中所写。 当然，手记的作者和手记本身都是虚构的，然而，如果我们考虑到导致我们社会形成的环境，像这样的回忆录作者在我们的社会中不仅可能存在，而且必须存在。
《地下世手记》是为了回应俄国激进派尼古拉·车尔尼雪夫斯基，1863 年后者出版了《怎么办》, 关于新人类的故事。 在小说中，他赞同卢梭的观点，即尽管人有缺陷，但其本性是善良的，是可以服从于理性的，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社会的腐蚀。 因此，一旦人的真正兴趣受到启迪，理性和科学最终将使他能够构建一个完美的社会。 也就是说，一个纯粹出于对自身利益的理性计算而创建的社会将失去作恶的可能性。 因此，理性利己主义是乌托邦社会发展的基础，他们的梦想是为行为可预测的人类创建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 这个乌托邦的象征是水晶宫，它代表着人类的典型成就，所有问题都将在这里得到解决。 车尔尼雪夫斯基写道，如果我们都遵循激进社会主义的方式，我们就能把社会变成水晶宫。 他还提出了一种绝对决定论的信念，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用地下室人对此进行了精彩的批判。
在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小说中，当谈到理性利己主义的伟大之处时，其中一个人物反问道，在你的地洞里，你听到了吗？一年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版了《地下室手记》。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人天生是非理性且具有破坏性的，只有信仰才能成功地帮助他驾驭混乱的冲动。 无神论正在兴起，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这对社会来说是场灾难，并更加强调信仰的必要。 在他去世后，他警告我们要警惕的事情成为了现实，他预见了极权国家的崛起，他也在他的小说《群魔》中讨论了这一点。 这部小说预述了他那个时代盛行的政治和道德虚无主义的灾难性后果。 马克思的意识形态让为给列宁和斯大林推行的共产主义，使人们相信可以创造一个没有上帝的完美社会，一个黄金时代。 在这个社会里，一切都会丰裕且平等地提供给每个人，一劳永逸地消除苦难。 极权主义国家最终以意识形态的名义为谋杀辩护，导致了二十世纪的流血冲突。 不幸的是，我们没有从错误中吸取教训。 正如黑格尔所言，我们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 我们从没有从历史中得到过教训。
地下室人是典型的反英雄人物，四十岁的退休公务员生活在地下，痛苦，孤独，自怨自艾。 在俄语原文中，他住在一个爬行空间里，这个空间显然不够人住，虫子和镍齿类动物在里面游荡。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自称为老鼠。 他多年来一直住在这里，通过地板的缝隙聆听人们的声音，在地下室写下这些笔迹。 最好视地下室为一种隐喻，代表着他与社会的深刻疏离。 他生活在地下，这些就是他的自白书与忏悔。
'我是一个有病的人，我是一个心怀歹毒的人，我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我想我的肝脏有病，但是我对自己的病一窍不通，甚至不清楚我到底患有什么病。 我不想去看病是出于恶意，您大概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明白，我非常清楚，我不去找医生看病，对他们丝毫无损。 肝疼，那就让他疼好了，让他疼得更厉害些吧。'从一开始，我们就看到了地下室人的怪异行为和心理困扰。 他说自己有病，然后又说自己被人唾弃，接着又说自己没有吸引力，最后又说自己肝脏有问题。 他不断修正自己，以取悦他幻想中的听众，但却无法准确阐明自己的性格。 不过，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行为并非按照理性利己主义 所要求的促进自身最大利益的。
'其实，我从来也不会变成一个心怀歹毒的人。 我时时刻刻意识到，在我心中有许许多多与此截然相反的因素。 我知道，这些相反的因素一辈子都在我心中蠢动，想要显露出来，但是我不让，不让他们出来，偏不让他们显露出来。 他们折磨我，使我感到羞愧，把我弄得跟抽风似的终于把我弄得烦透了，烦死了。'地下室人的情感与冲动 似乎总是混乱冲突的。 他的内在冲突可以被视为 寻找自己的个性，寻找自我所导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虽困扰着他，但他也知道这是他的常态，无法摆脱。 因此，他试图在文学世界中脱离现实，把大部分时间花在阅读上，而当他面对现实世界时，他感到彻底失望。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不能说话，除非就好像在看书。 然而有时，他对人类心里的洞察力却令人佩服。
每个人都有些回忆，但他不会告诉所有人，而只告诉他的朋友。 他心里还有其他事，连朋友都不敢透露，只愿悄悄告诉自己。 但也有一些事情，一个人甚至不敢告诉自己，每个正直的人心中都藏着许多这样的事情。 越是正直的人，心中的这类事情就越多。 陀思妥耶夫斯基将人分为两种，行动派和意识派。 地下人非常羡慕行动派的人，行动派者在生活中没有过多的自我思考，他们的智力较低，可以从意识的问题和折磨中解脱出来，而地下室人却已被他的思想所麻痹。 陀思妥耶夫斯基用石墙来比喻科学决定论，人们必须接受这些定律，且要将其视为不容质疑真理。 二二得四，敢说不对者都是愚蠢的人。 这代表着，一个人自由意志的障碍。
面对复仇，行动派的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低下犄角，直奔目标，因为他寻求正义。 但当他偶然发现石墙时，会真的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堵墙并不是使其逃避，它只是让他的行动变得不可能。 而地下室人则想尽各种招数，他不但不认输转身，而是一头撞上了墙，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徒劳的。'自然，我用脑门是撞不穿这样的墙的，即使我当真无力撞穿它，但是我也绝不与它善罢甘休，其原因无非是因为 我碰上了一堵石墙，而我又势单力薄，无能为力。'似乎这样一堵石墙 还当真成了我的一种安慰。
每一种行动方案都显得不够充分，因此他瘫痪了，或者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惰性状态，只思考却不行动。 他患上了最严重的疾病，意识想太多是一种病，这是对地下室人精神状态的最好描述。 他沉浸在自己具有反思性的 过于敏感的意识中，从而积累了比行动派更多的怨恨。 其结果是，意识派什么也做不了，因而毫无个性可言。 他写道，'我不仅不会变成一个心怀歹毒的人，甚至也不会变成任何人，既成不了坏人，也成不了好人，既成不了小人，也成不了君子，既成不了英雄，也成不了臭虫。 现在，我就在自己的这个栖身之地，聊此残生，愤恨而又枉然地自我解嘲，聪明人绝不会一本正经地成为什么东西，只有傻瓜才会成为这个那个的。'
他觉察到自己的缺点，而行动派则满足于自己的愚蠢，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地下室人找到了慰藉，因为他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聪明，但在社交上，他们都远在他之上。 他的虚荣心让他相信 自己在智力上的优越性，他鄙视所有人，但当他意识到如果没有人承认他的优越性，无法平息时，他憎恨他人的冷漠，并因自己为此的羞愧依赖性而陷入自责。
地下室人认为 行动派才是真正的正常人，而他自己则自认为 是试管中诞生的产物。 他自称是一只老鼠，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他是一只老鼠，但他仿佛在自己内心的沉思中 构建了一座地狱。 这个不幸的耗子除了自己起先的卑劣以外，又在自己周围以问题和疑虑的形式 制造了一大堆其他的卑劣。 他给每一个问题又加上了许许多多 没有解决的问题，不由地在他周围积聚了一大片要命的 腐烂发臭的污泥浊水，即由他的疑虑构成的污泥浊水。
'不用说，他只好挥一下自己的爪子，对一切不予理睬，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 假装轻蔑的微笑，可耻地溜进自己的洞穴。 那里，在他那个极端恶劣的 臭不可闻的地下室里，我们这只受人侮辱、惨遭毒打 和被人讥笑的耗子 便立刻陷入一种冷酷。 恶毒主要是无休止在怨愤之中，他会连续四十年一点一滴地 回想起他受过的一切侮辱，直到最后一个让他感到 奇耻大辱的细节。 而且每次还凭借自己的想象 故意增添一些更加可耻的细节 来恶毒地撩拨自己和刺激自己。'
地下室人实际上是用怨恨 活埋了自己，但其中有个转折。 他接着说，在这种绝望 不满和无助的状态中，他找到了乐趣，尽管他指出 人们很可能不会理解其中的任何内容。 他认为人被意识所诅咒，但同时意识也是 自由意志和个性的源泉。 有了意识，人就必须受苦，但没有意识，人就永远不会自由。 这是对决定论的明确批判。'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按照强化意识的正常基本法则发生的，是这些法则直接导致的一种惰性。 因此，你不仅不能改变自己，而且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的尝试。'地下室人在痛苦中 找到了一种非理性的快感，这让他恶意地呻吟，以便让周围的其他人也感到痛苦，给他带来快感。 他不仅是个虐待狂，他还承认自己是受虐狂。
'当我在彼得堡一个最肮脏的夜晚回到家时，我常常强烈地意识到 那天我又做了什么卑鄙的事。 在内心深处，我常常暗暗地唠叨自己，担心自己，指责自己，直到最后，我感到的苦涩变成了一种可耻的，可恶的甜蜜。 最后，变成了真正的快乐。 是的，是喜悦。 快乐的感觉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我强烈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堕落。 它的活动本质上 只是被无聊所困扰的结果。 随着意识的增强，它无法停止思考。 为的是无所事事地坐着，太无聊了。 我自己给自己编造了一套奇异的经历，自己给自己编造了一套绅士，以便悠哉悠哉。 我曾经多次发生过这样的事，比如说吧，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而是存心要这样，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常常，这气生得毫无道理，可是却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以致后来把自己弄得，真的，还当真生气了。 我这辈子不知道为什么还就爱玩这套把戏，以致到后来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了。'
虽然地下室人致力于理性利己主义的原则，但在整部小说中，他同时又是理性利己主义的反对者，他的冲突源于人性与自然法则之间。 虽然理性让他确信，他无法真正做出什么来改变现状，但他拒绝将自己的意识屈服于决定论，他要保持自己的个性，与舒适的可预测性生活背道而驰.'我们究竟应该怎样来看待这成百万，成千万的事实？这些事实都证明，有些人明知道，也就是说，完全懂得自己的真正利益，可是他们硬是把自己的利益摆到次要地位，奋不顾身地硬要走邪路，去冒险，去碰运气。 可是谁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强迫他们去这样做呀。 似乎他偏不愿意走指点他们的正路，而是顽固地，一意孤行地硬要开辟另一条困难的，荒谬的路，几乎在漆黑一团中摸索前进。 你们敢不敢给他下个完全精确的定义，人类的利益究竟何在？'地下室人写道，人绝不是理性的动物，他总会反抗乌托邦的理念，采取违背自身利益的行动，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确认自己的个性。
人极其地忘恩负义，他写道，人类的最佳定义就是忘恩负义的两足动物，但这并不是人类最严重的缺陷，人类最严重的缺陷是不断偏离道德秩序，只要看一看人类的历史，就会发现这一点。 他写道，总之，一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整个世界史，即最紊乱的想象力能够想到的一切，只有一句话没法拿来形容 即合乎理性，地下室人说，人类会牺牲自己的一切优势，只为独立，只为自己选择，而只有魔鬼才知道他会选择什么，人甚至会渴望得到对他有害的东西，愚蠢的，非常愚蠢的东西，仅仅是为了拥有自己欲望的权利。
我们的这种任性，实际上可能比世上任何其他事物 都对我们有利，他把它称为我们最有利的利益，他不适合任何体系，为了它，人们甚至牺牲了幸福，健康，繁荣和安全，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 保留和维护我们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即我们的人格，我们的个性。 他写道，'突然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一位绅士，相貌粗俗，或者不如说，相貌刁腕而又满脸嘲弄，他两手插腰，对我们大家说，怎么样，诸位，咱们好不好 把这整个理智一脚踢开，让它化为乌有呢？我们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这些对数表统统见鬼去，让我们重新按照我们的愚蠢意志活下去。'
地下室人批判的不是理性本身，而是完全片面的理性主义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无法满足 人的冲动和欲望，而冲动和欲望构成了一个 比理性更广阔，更接近人类生存状态的领域，一个人总是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感觉行事，而不是按照自己的理性和利益。'你们可以把一切人间财富 撒满他全身，你们可以把他完全淹没在幸福中，就像在水面上似的，只看见他在幸福的表面不断冒泡。 你们可以让他在经济上如此富足，让他再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除了睡觉，吃蜜糖饼干，以及张罗着不要让世界史中断以外即使这样。 他，也就是这人，出于他的忘恩负义，出于纯粹的血口喷人，也会做出肮脏下流的事来，他甚至会拿他的蜜糖饼干冒险，故意极其有害地胡说一气，故意做出毫无经济头脑的极其荒谬的事。 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 就是为了在这一切积极有力的合乎理性的行为之中 硬掺上一些他自己的极端有害的虚妄的因素。 他之所以硬要留住自己的虚妄的幻想，留住自己的极端卑鄙的愚蠢，唯一的目的 就是为了向自己证明 倒像这样做非常必要似的 人毕竟是人，而不是钢琴上的琴键，可以任由自然规律随意弹奏，但是弹奏来弹奏去 最可能弹出这样的危险，其除了按日程表办事以外，什么事也不敢想不敢做。'
陀思妥耶夫斯基抨击的是 更高的理性会带来更多的人类进步和幸福这一观点。 其试图将人生 视为一个虚遵循的数学公式，以使人类与社会的最大利益保持一致。 人不是钢琴键，他不可能简单地发现自然规律，从而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将被清晰地计算和解释，选择将不复存在。 生活将变得枯燥乏味，人类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自由意志而违背理性，所以这样一来，二乘以二等于五。 如果他找不到意义，他就会制造毁灭，混乱和各种痛苦。 如果有人说，这也是可以计算和表格化，只要有可能事先计算和预防一切不理想的情境，理性就会重新占据上风，那么人类就会故意失去理智，以摆脱理性来重新获得自己的观点。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被送往西伯利亚的监狱劳改营时，亲眼目睹了狱友们的这种疯狂行为，仅仅是对自我表达的 权利的歇斯底里的渴望，对自我的无意识的渴望，对坚持自我的渴望，对坚持自己那被压垮的人格的渴望。 这种渴望突然占据了他，达到了愤怒、怨恨、精神失常、 发作和神经抽搐的程度。 理性利己主义者不得不承认，人类的行动根本无法预测，他们的计划注定要失败。 人爱创造也爱开路，这无可争议。 但是他为什么又非常爱破坏 和爱制造混乱呢？他之所以这样喜欢破坏和制造混乱，该不是因为他下意识地 害怕达到目的，害怕建成他所建造的大厦吧？你们怎么知道？也许他只喜欢他所建造的大厦，只是从远处看着喜欢，而绝不是在近处喜欢。 也许他只是喜欢建造大厦，而不喜欢住在里面。 他喜欢达到目的的过程，但是真要达到了目的，他又不十分喜欢了，这当然非常可笑。 总之，人的天性就是滑稽可笑的。
这座大厦指的是水晶宫，当所有进一步的奋斗、 挣扎和内心冲突都停止时，它将到达历史的尽头。 他写道，'可是我也许正因为这点 才害怕这大厦，因为它是用水晶建造，而且永远毁坏不了，再就是甚至都不能对它偷偷吐舌头。'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人永远不会摒弃痛苦，毁灭和混乱，有时砸碎某些东西 也会让人非常愉快。 有时候一个人会非常喜欢苦难，喜欢极了，而且这是事实。 我们渴望幸福，但我们也有一种让自己痛苦的特殊天赋。 人就像一个棋手，喜欢游戏的过程，却不喜欢游戏的结局。 试图消除痛苦，并用永恒的幸福取而代之，只会让我们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人需要痛苦，也需要幸福。 廉价的幸福和崇高的痛苦，哪个更好？来回答吧，哪个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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